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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心頭的朱砂痣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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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1.

仲漫路大概是被嚇到了, 所以動作很快,沒多久就抱著一堆的碎樹枝從山下跑了上來。

仲修遠那邊又在一番仔細的檢查之後, 開了一張藥方出來, 單子上的藥大多數家裏都有,都是平時仲修遠去山裏時偶然見到了,就順手采回來的。

他親力親為撿了藥又讓仲漫路打了井水後, 便在對面的屋裏熬起藥來。

對面的屋子自從鴻叔不在了之後,就一直空置著。李牧雖然偶爾會去收拾一番,但也已經有段時間沒住人。

藥熬完, 仲修遠把藥分了出去, 幾個大人一人一碗,剩下的那一碗藥他卻犯了難。

那孩子年紀還太小, 之前身體一直十分虛弱, 現在又是病重, 根本吃不下東西, 這藥即使是有了,也未必有辦法讓他吃下去。

仲修遠看著那孩子的母親努力的想盡了辦法給他餵藥,但怎麽都無法讓他喝下多少後崩潰的哭著, 劍眉也隨之緊鎖。

如果吃不下藥, 那任何人都沒辦法。

折騰了許久, 一碗藥大部分都浪費掉之後, 仲修遠才制止了他們餵藥的行為,他拿出了左義之前傳給他的那一副銀針,用針灸的方式試圖讓他喝下藥, 但效果依舊不明顯。

下午,又折騰了許久之後,眾人都有些疲了。

吃完仲漫路放在院子裏的飯後,仲修遠把幾間屋子收拾出來,讓這一家人暫且住下,他自己夜裏也住在了這邊。

具體的情況還要等明天才知道,現在他只能等待。

李牧家一共就兩間住人的屋子一間堂屋,之前因為允兒來了的原因,所以仲漫路住到了鴻叔那邊。

現在仲漫路回來住了,這房間就必須從新安排。

仲漫路自然是要獨自住一間的,所以李牧便讓允兒過去跟他睡。

夜裏,洗漱完,李牧坐在床邊看著坐在床上另外一邊的允兒。

“知道我為什麽打你嗎?”李牧問道,下午一直忙著藥的事情,因此他都沒功夫和允兒說話。

洗漱完,穿著一件裏衣坐在床邊的允兒突然聽見李牧的聲音,小小的身體一震。

對李牧他莫名的有些怕了,李牧下午那一下打在他的頭上,十分的突兀,並不是特別的痛,但確實嚇了他一跳。

那之後,他非但沒有生氣,反而是不由得生出了幾分畏懼,他總覺得讓李牧生氣是一件十分恐怖的事情。

那種感覺和他在宮中的時候不同,宮裏頭的人即使生氣了,他也無所謂。

可李牧只是一個冷冷的眼神,他便心裏發慌。

李牧看著不敢言語的小人,語氣卻並未柔和,“別把你那些小心思用在我這裏。”

允兒擡頭看了一眼李牧,他其實有些不明白李牧到底在說些什麽,但隱約間好像又有些懂。

就在他疑惑間,李牧突然又伸出手來捏住了他的臉。

這一次,李牧手上用了些力道,他捏著允兒的臉讓他回過頭來望著自己,然後又把另外一只手也伸了過去,一左一右地捏著。

“知道了嗎?”李牧問道。

允兒想點頭,但自己的臉落在了李牧的手裏,所以他只得含糊不清的開口,“知道了。”

李牧又捏捏允兒的臉之後,這才放開了他,“睡覺。”

允兒擡手,捂住自己被捏的紅彤彤的臉,兩只眼睛一直追隨著李牧。

見李牧在床邊躺下留下裏面半張床,允兒站起身來,站在床邊,“我在地上睡就好。”想了想,他又補了一句,“我習慣一個人睡了。”

他習慣了一個人睡,而且他也習慣了木木在他旁邊陪著他一起睡。

宮裏他的寢宮雖然是個守衛深嚴的地方,但是整個寢室當中去透著幾分陰森寒冷,所以他已經習慣了木木跟他一起睡,如果沒了木木,他會整夜都睡不著。

躺在床上的李牧坐起身來,直接便把人抱了起來,放在了床上,“睡不著就當自己是大餅,多翻翻就睡著了。”

允兒看了看縮在地上的木木,又看了看身旁的李牧,敢怒不敢言,只得乖乖的掀開被子躺在了被子下。

翻餅,烙大餅,允兒是大餅……

李牧吹滅了燈,躺回了床上,他一時之間還有些沒睡意,便琢磨著這病還有仲修遠的事情。

他不希望會是那最壞的結果,這人他到底是喜歡著,若真的是那病……

早知道,他就不應該讓這人去插手這樣的事。本來,他們也不是多善良的人,手裏頭也不知道沾染了多少血,就算再冷漠些也無所謂。

結果這事情他還沒來得及理順一遍,旁邊就傳來了輕微的鼾聲,聽著那微弱的聲音,李牧有些好笑。

他側過身去摸了摸身旁的人,替他把被角撚好,還說什麽睡不著,這才頭一靠到枕頭就睡著了。

借著微弱的月光,李牧看著旁邊睡著的允兒。

允兒走的時候才五歲,還太小了,有些事情他還記不住。

如今允兒雖然知道是怎麽一回事,但是他對於允兒來說,大概已經只是個熟悉的陌生人。

頗有些無奈的想著,李牧又伸手捏了捏這人的臉頰,這才蓋好了被子,閉上了眼睛。

這一夜,李牧徹夜無眠。

次日,一夜未睡的李牧迎著冰涼的晨曦還有霧水起床時,身旁的小家夥正抱著他一只手睡得正香。

李牧小心的把自己的手抽了出來,又替他蓋上了被子,這才起身。

洗漱完,李牧正準備去山下看一看那些鴨子,卻發現對面的屋子當中竟然亮著燈。

循著亮光找了過去,李牧才發現仲修遠昨夜似乎也是一夜未睡,這會兒天才亮,他竟然已經坐在桌前看了許久的書。

“怎麽不睡?”李牧走進鴻叔家的堂屋,看著坐在屋內眼下帶著一片青紫的仲修遠。

仲修遠看了一夜的書,這會兒已經有些疲了,聽了李牧的聲音,他才猛然間回過神來回頭看向李牧,“你來了……你怎麽進來了?快出去,這裏不要隨便來。”

說話間,仲修遠站了起來趕忙就想要把李牧推出門去,但靠近之後,他又想起了什麽似地退開。

“情況很糟糕?”李牧看他這個模樣,便知道情況肯定不對。

仲修遠苦笑著點了點頭,豈止是糟糕,他們這是碰上最糟糕的狀況了。

“那孩子父母的情況昨夜也惡化了,現在都還昏迷不醒。”仲修遠道。

他昨夜熬夜看了一夜的書,找了一夜的解決方法,如今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連他身上都開始有些發燙了。

李牧看著如此的仲修遠,眼中有焦急一閃而過,他昨夜還一直以為不至於他們這麽倒黴,抱著幾分僥幸。

“有什麽我能幫忙的?”如今這樣的情況下,李牧實在不知道應該再說些什麽。

“我這邊已經有了些眉目,晚些時候我會開一份藥單出來,可能要麻煩你下山去幫我買一下藥,我這裏的備貨有些不足。”仲修遠深吸一口氣後,穩定住心神。

遇上這種事情,他其實比李牧還要著急。

他們兩個經歷了那麽多,好不容易才走到如今的地步,怎麽可以因為這樣的原因就再次分開?

所以自從發現自己不對勁之後,他便比任何人都要著急,這一夜的時間他根本無法入眠,所以便看了一夜的書,尋了一夜的方法。

“我知道了。”李牧又何嘗不是這樣的想法?

雖然他並不像仲修遠那般會把自己心中所想說出來,但他的想法其實與仲修遠是一樣的。

這人,也是他惦記著喜歡著的。

天剛亮朝陽升起的那會兒,仲修遠總算從屋子裏出來,他給了李牧一張藥單,然後便自己背了竹簍進了山。

仲修遠要去山裏采藥。左義的那一堆醫書當中,翻找出來的藥方,大部分的藥草都挺常見,但也有幾味不常見。

好在他們住的這地方,這山裏頭有著不少。

左義之前曾經跟他提過,他之所以選擇在這山下的鎮子裏落腳,一方面是因為曾打聽到老黑與這邊有所關聯,另一方面也是因為看中了這綿延的群山。

目送仲修遠進了山之後,李牧親自拿著藥方下了山,跑遍了整個鎮子把仲修遠要的藥全部都買齊了。

晌午再回到山上的時候,仲修遠已經回來。

一上午的時間,仲修遠明顯的比之前要虛弱了些,臉色明顯有些慘白,身上也是一層薄薄的冷汗。

藥材回來之後,仲修遠按照藥方上的單子煎了藥,夜裏眾人藥吃了,便又是難熬的一夜。

興許是他們運氣好,興許是左義真的是百年難得一見的天才,這一服藥下去,住在鴻叔家裏的幾個大人第二天情況明顯都有所好轉。

雖說身上還是高燒不斷,也依舊有些乏力,但已經不再像之前那般渾渾噩噩,不清醒。

唯一讓人頭痛的,便是那孩子的情況,他依舊沒有任何的進展。

反倒是隨著這兩天的不吃不喝,他越發的虛弱,若不是因為還有淡淡的鼻息,他都如同一具已經死去的屍體。

仲修遠這邊還一籌莫展,山下的鎮子裏頭卻已經又亂了。

山下有人犯病了。

病狀具體的還不清楚,不過大概聽來倒是和這孩子一家很相似。

一開始都是突然的風寒,然後便是高燒不斷,緊接著便是虛弱無力,然後是昏迷不醒,最終便就這樣睡去。

聽著家裏的長工議論著山下的情況,眾人的心都隨之沈入谷底。

讓眾人下山去照顧鴨子之後,李牧與仲修遠隔著一條小道,各自站在兩個籬笆院子間說話。

“晚些時候我下山去看看情況。”仲修遠臉上已經圍著一塊布,如果不是這樣的打扮,他都不願意出來與李牧說話。

乖巧地坐在院子當中的允兒聞言小嘴張了張,他想讓李牧去告訴縣太爺隔離的事情,可又怕李牧生氣。

仲修遠看出眾人的沈重心情,他挑眉讓李牧回頭看一旁一臉嚴肅的允兒,“覺不覺得他此刻有些像一個人?”

李牧凝目望向允兒,想了片刻,卻沒想出個所以然來。

允兒的長相和鴻叔相似,兩人到底是爺孫倆這也正常。允兒和他爹也有幾分相似,不過更多的可能還是像他那個李牧從未見過的娘親。

“喏,你去那邊水井旁打一盆水,照照鏡子。”仲修遠笑著與李牧說道。

李牧明白過來仲修遠不過是在和他開玩笑,連上卻沒有任何的笑意,依舊和允兒一樣板著一張臉,嚴肅得緊。

難得的,李牧這一次並沒有因為仲修遠的戲弄而生氣,只是沈默。他不明白為何這時候了,這人還能開玩笑。

仲修遠見狀,眼中卻是有心疼一閃而過,他最不願意看見的便是讓李牧為這些事情所累。

002.

“你放心好了,這藥現在效果還可以,我再繼續吃兩幅,如果能穩定下來那就好辦。”仲修遠道。

李牧點了點頭,他也明白,如今他也做不上什麽,“我待會兒和你一起下山,我去找縣太爺。”

仲修遠點頭,既然已經確定這確實是疫病,那確實需要盡早做準備和防禦。

現下已經有了打算,兩人便各自分頭去準備。

李牧這邊倒是可以說走就走,仲修遠下山是要去看那些病人的情況是否和他們一樣,還需要帶上一些工具。

趁著仲修遠去準備東西的這會兒功夫,李牧走到了允兒的面前。

見李牧向著自己走來,允兒身體有瞬間的僵硬。

看著李牧向著自己伸出手來,允兒忍不住屏住了呼吸,之前他被李牧打了額頭昨夜又被捏了臉,這會兒還不知道李牧要怎麽欺負他。

這一次,李牧卻並沒有在欺負他,而是在他的腦袋上揉了揉,把他規規矩矩梳起來的頭發全部揉亂了。

看著坐在凳子上的允兒擡起手捂住自己被揉亂的頭發,黑白分明的眸子有些害怕又有些茫然地看向自己,李牧忍不住輕笑出聲。

“雖然世界上遭心的不如意的事情是有很多,但有些事情並不是沒有轉機,不用把所有的事情都看得那麽糟糕,壞事是有,但總會有好事發生。”李牧輕聲說道。

允兒捂住自己的腦袋,怔怔地看著面前的李牧,若有所思。

其實李牧很想告訴他,他可以不用想那麽多,他現在還小。他還有大把的時間可以天真無邪好好玩耍,直到他真的長大,但允兒的身份顯然讓他無法做到這些……

看著允兒,李牧不禁又伸手揉了揉他的腦袋。

是他失態了,若是平時他怎麽的也不會動手打人,這才雖然沒想打痛但到底還是該嚇到允兒了。事情牽扯到仲修遠,他到底還是急了。

下了山之後兩人兵分兩路,各自去忙著各自的。

傍晚的時候,仲修遠找到在縣衙中的李牧時,他臉上帶著幾分抑制不住的笑容。

“怎麽,他們不是這病嗎?”李牧起身與仲修遠說話,一旁的縣太爺也跟著站起身來。

事情出現在他所負責的管轄範圍之內,如果情況嚴重,那最先倒黴的人也是他。

而且他萬一要是染上了疫病,那他這有幾條命都不夠搭進去。

“那真是太好了!”猴精瘦的縣太爺一拍手,面露喜色。

仲修遠搖頭,“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好消息是那藥有用,我現在基本已經退燒,只是還有些低熱。”

至於壞消息,不用說,李牧和那縣太爺兩人也猜到了。

李牧看著基本已經恢覆過來的仲修遠無聲地舒了口氣,如釋重負。還好,老天眷戀,並不是那最壞的結果。

李牧神情融合了些,那縣太爺卻是又高興又頭痛,一張臉扭曲得不行。

“我之前問了這些得病的人,得知他們大概是從碼頭那一帶回來的。”仲修遠沒有理會那整張臉都扭曲起來的縣太爺,而是拉了李牧到旁邊說話。

碼頭那邊人來人往,各個方向來的人都有,如果這病源真的是從那邊傳來,那估摸著這事情就大了。

更讓仲修遠掛心的是,李牧如今也算是擔著皇商的名頭,這附近的幾個救災點都是他在負責,如果真的是鬧了疫病,那這幾個救災點估摸著就要慘了。

“這件事情我得跟秦老爺那邊說說。”李牧顯然也想到了這一點。

雖說他的職責並不包含治病,但這些災民到底也算是歸他管,如今情況還不算嚴重,他又知道了其中的緣由也已經知道有藥方可醫……

“事不宜遲,你把那方子抄寫一份下來,我馬上去一趟秦老爺那邊。”李牧道。

仲修遠也早有此意,因此李牧一開口,他立刻就把自己早已經抄寫好的方子拿了出來,遞給了李牧。

“路途之上要小心,切記要和難民避開,不要過於親近。”仲修遠忍不住叮囑道,“雖說難民不一定都生了病,但若是萬一遇上,這路上十天半個月的遇不上一家藥店……”

“我知曉。”李牧打斷了仲修遠的喋喋不休。

回過神來的仲修遠無聲的嘆息一聲,關心則亂,他知曉自己話多了些,只是忍不住罷了。

這人獨自去,路上就要經過碼頭那邊,雖說他知道這人心思縝密,但到底還是忍不住擔心。

李牧擡手拍了拍仲修遠的肩膀,沒有再多言語。

做完這些,他回頭看向旁邊,依舊還在糾結怎麽攤上這種麻煩事的那縣太爺,“麻煩借我快馬一匹。”

這縣太爺雖然官做的不大,但是因為有些斂財的手段,因此這日子過得倒是逍遙,馬匹什麽的自不在話下。

選了一批快馬,備了些幹糧,李牧立刻便快馬加鞭,出了小鎮,向著秦老爺所在的安福那邊而去。

李牧這一走,那縣太爺更加是六神無主,仲修遠見狀只好接過了任務,稍作思考之後,他忙碌起來,開始給那縣太爺下命令,讓他把那些生病的人暫且先隔離起來。

他這一走,麻煩的並不僅僅是縣太爺這邊,還有他之前一直在做的登記名冊的事情。

李牧走了,這任務自然都落在了仲修遠的頭上。

好在之前這事情雖然一直都是李牧在做,但他一直都在旁邊幫忙,而且早些年他也在軍營中做過不少的類似的事情,因此突然接手雖然讓他忙了一陣,但也很快便接手下來。

家中突然少了一個人,仲修遠一段時間之內忙得馬不停蹄。

他不光要顧著山裏鴨子的事情,還得顧著商會、瘟疫的病情隔離。

鴨子的事情,他還能暫且交給仲漫路,但是這山下商會和病情的事情,他卻必須得親力親為。

一番忙碌下來,轉眼便是十幾天的時間過去。

算著李牧差不多該到時間到安芙了,正忙著記錄商會名稱的仲修遠寫字的速度慢了下來。

“墨散了。”允兒的聲音在屋內響起。

仲修遠聞聲回過神來,低下頭看去,果然他面前本該寫著小楷字的紙上,一坨墨汙了大片。

“你去休息一會兒,我來。”允兒伸出手拿過了仲修遠手中的毛筆,小大人模樣的他拿過了筆墨,爬上了凳子,在旁邊繼續剛剛仲修遠的工作。

這段時間家裏太忙,沒人照顧允兒,仲修遠便把他帶到了山下的藥館裏。

一來二去的,允兒便開始幫他做一些事情,如今整個鎮上的人都知道在這山裏養鴨子的李牧有個八、九歲的私生子。

私生子和李牧長得很像,而且明明還是個孩子,卻被他後爹壓在藥館裏頭幫忙。

關於山裏頭李牧的情況,鎮上的人都不是特別的清楚。

如今見了允兒這張與李牧那有幾分神似的臉,再看看仲修遠臉上那一道醜陋兇狠的疤痕,眾人立刻信了五、六分。

仲修遠剛聽到這傳聞的時候,頗為無奈,他還試圖去和其他的人解釋,說了兩次根本沒有任何用途之後,他索性不再解釋。

允兒的身份,他們自然是不能直說。

之前對村裏的人都說是鴻叔的孫子,說早些年鴻叔逃難找到了走私的其他的親戚,便投靠過去了。

說允兒這次回來,只是因為想李牧了,所以才回來玩兒。

“李大人,你這兒子看著可真乖巧,我兒子這麽大的時候就是個混小子,別說來給我幫忙了,不給我添亂就不錯了。”來登記的商行店老板看著允兒那認真寫字的模樣,忍不住起了幾分逗弄的心思。

“你幾歲了呀?”那中年男人笑著看著允兒。

允兒擡眸看了他一眼,並未開口。

其實他有些不讚同仲修遠把他帶到山下來,他即使一個人呆在那山上的屋子裏也不會害怕,不過既來之者安之,這山下也挺有意思的。

“九歲了。”仲修遠一邊把染了墨跡的紙撕了重寫,一邊回答道。

對於這人把允兒誤認為他兒子這件事,他並沒有反駁也沒有解釋。

“這一手字,寫得可真好。”那中年的店家又誇道。

允兒的字那當然是要寫的好看的,他在宮裏頭的時候,教他寫字的師傅都有好多個。

他又是這樣尊貴的身份,若是一手字寫不好,以後要是寫個什麽東西被人看了去,那還不得貽笑大方。

“他的字是哪個師傅教的?”那中年的店家又問,“改明兒個我去問問,看能不能讓我家那小子也跟著他學兩年。”

“他爹教的。”仲修遠擡眸看了一眼旁邊的允兒。

這中年店家顯然不是鎮上的,因此並沒有聽說過李牧和允兒之間的傳言,更加不知道仲修遠和李牧的事情,這會兒聽仲修遠這麽一說,他楞了一會兒沒反應過來。

旁邊一起來的人見狀,連忙拉了他過去,一陣低聲耳語。

等這人再回到桌前,他再看向允兒還有仲修遠時,臉色已變得有幾分怪異。

“寫好了。”允兒對這些混不在意,他把手上寫好的東西遞到了仲修遠的面前。

“叫爹。”仲修遠回眸看了他一眼。

允兒面色一紅,腮幫子微微鼓了起來。

好片刻後,他才開了口,“爹,寫好了。”

他如今需要隱藏身份,自然不能在這裏暴露了。

允兒這樣自我安慰著,可是在把東西往仲修遠面前遞的時候,卻連耳朵都紅了。

小小的一個人裝作大人的模樣裝作鎮定,可小臉上的那份窘迫羞赧,卻怎麽也掩藏不住。

仲修遠拿了名冊過來看了看,回手便在他的頭上摸了摸,算是獎勵。

允兒繃著一張臉轉了身,可轉身時,嘴角卻情不自禁地勾了起來。他裝作鎮定的往後面走,可腳下的步伐卻越發的輕快,他今天又被摸頭了。

比起他最開始來這個山上的時候,如今的他已經越來越有一個孩子該有的模樣。

會開心,會生氣,會害怕,也會紅著臉頰害羞的小跑開。

003.

允兒跑了,仲修遠搖了搖頭,便又繼續把註意力放在面前的那一份名冊上,但把這一切都看在了眼中的這中年店家,此刻臉色卻越發的詭異。

想想剛剛那人與他說的傳言,再看看面前這個面上帶著一道疤面目兇狠的男人,和那個年紀小小就要來這裏幫忙做事情的小娃,他頗有些憤怒地搖了搖頭。

“世風日下!”記錄完名冊後,那中年店家低哼一聲,拂袖離開。

仲修遠擡眼看了一眼氣沖沖走掉的人,無動於衷,“下一個。”

仲修遠這邊忙得團團轉,李牧那邊也沒好到哪裏去。

他之前驅馬直接便離開了小鎮,向著安芙那邊而去,一路之上即使是他策馬狂奔,一路也用了十來天的時間。

到了地方,等外出去收帳的秦老爺回到家裏時,已經是深夜時分。

李牧連忙把自己準備好的藥方,還有要說的話告訴了秦老爺,並請他盡快做出決策。

然而等李牧說的都有些口幹舌燥了,坐在他對面的秦老爺卻依舊毫無動靜。

“怎麽?”李牧聲音低沈了幾分,秦老爺不像是這種會無動於衷的人。

“你說那瘟疫你們已經有辦法治了?”許久之後,秦老爺帶著幾分顫抖的聲音才在屋子中傳開。

“您知道這疫情。”李牧眼神閃爍,片刻之後,他抓住了其中的重點。

“你不知道?”聽了李牧的問話秦老爺反而疑惑了,但想了想後他又很快醒悟過來,“算起來你是應該不知道,那會兒你應該還在軍營當中。”

大概是在李牧剛剛穿越過來那一會兒,大寧曾經也爆發過一次極大的瘟疫,那一次整個大寧死了很多人,最後是靠著強硬的隔絕扼殺手段遏制的。

當時皇帝想了很多的辦法,但依舊沒有任何辦法能夠緩解疫情,無奈之下只好下令一旦出現任何苗頭,便要立刻遏止。

那之後到現在已經有八、九年的時間,這幾年瘟疫雖然並沒有大範圍的爆發,但是卻也一直沒斷過,時不時便能從什麽地方聽到些風聲。

聽秦老爺這一番話說下來,李牧一時間也有些疑惑,但仲修遠的病情確實已經得到緩解。

“這藥方應該是有用,具體是什麽情況,我現在一時間也解釋不清楚。”關於左義的事情李牧知道的其實也不多,因為這藥方是左義的。

想起左義的事情,李牧心中便也有些明白過來。

若是這瘟疫和幾年之前一樣,那該就是在老黑與左義被他們師傅叫了一起下山救人那會兒開始的了。

這瘟疫幾年來一直斷斷續續,卻未曾聽什麽說有方法治,可這藥方分明就一直在……

如今李牧也已經無法得知到底是左義早有藥方,只是一直哽著口氣非要找到老黑才願意拿出來。還是找老黑不成,後來才配出藥方了。

只是依著老黑的性格,怕還是希望這東西能派上用場吧?

“我來這裏主要是想要知道接下去應該怎麽辦?”李牧說明來意。

他現在好歹也是這一大片地方裏的皇商,是負責這些救濟點的主要負責人,如果疫情真的會傳染接下去,他們這邊恐怕會需要大量的藥材。

救災的藥材,現如今也算在救災裏面,也就是該他出。

這救災糧食的事情好解決,救災的藥材卻沒那麽容易得到,畢竟現如今藥材十分稀缺珍貴。

秦老爺對李牧還是頗為信任的,雖然不知道李牧到底從哪裏弄來的藥方,但聽說確實有用,沈思了片刻之後,立刻便趁著夜色去見了之前那一位大人。

第二天上午,秦老爺子回來的時候,臉上已帶著幾分喜慶。

“藥方的事情我已經報上去了,那位大人也正在往上報藥材的事情,那位大人已經允諾下來,你跟我來,我帶你去取藥材。”秦老爺腳不沾地立刻帶著李牧,就又往碼頭那邊走。

之前救災糧的事情那人以此為借口來為難李牧,如今藥材卻是給得爽快,李牧一路跟著秦老爺走,一路好奇那人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

秦老爺像是看出了李牧的疑惑,一邊走一邊為他解惑,“他給的爽快,那是因為之前那一批救災糧食你給他省下來了。”

之前李牧沒有動用上面那人的一米一面,就把救災的事情搞定,算起來也是替上面的人省了不少的糧食。

李牧一邊跟著秦老爺去取藥材,一邊有些哭笑不得,也不知道自己這到底算不算是因禍得福。

到了地方之後,在秦老爺的安排下李牧在碼頭的幾個倉庫間,選了一批藥材,又等了兩天等其餘的藥材都到齊之後,這才轉到往回走。

李牧是急著回去,因為還有人等著這一批藥材救命,秦老爺也沒攔,交代了兩句之後就讓他先走了。

去時李牧一批快馬,輕松自在,回來時他卻帶著一個商隊的藥材,因此速度被拖慢了許多。

而且因為附近好幾個救災點,他不得不繞一大圈,把每個地方的藥都送過去。

等他這一大圈折騰完,再回到他們小鎮時,已經又是一個多月之後的事情。

李牧重新回到小鎮上時,附近幾個城鎮的救災點都已經開始定期發放藥水,他們這小鎮子,因為他回來的晚因此是最後一批。

把所有的藥材都交給鎮上的縣衙之後,李牧這才向著自己那藥館走去。

到了地方,李牧遠遠的就看見半掩的房門。

推門而入後,屋內卻空蕩蕩的,並沒有人,讓他沒由來的一陣失落。

李牧在屋內轉了一會兒,確定這裏沒人之後便選了個地方坐了下去,準備暫且休息片刻再上山。

他這一路一直奔波,都沒休息好,如今很是疲憊。

大概是因為回到自己家中,所以放松了些,他坐在凳子上沒一會兒竟然就這樣昏昏地睡了過去。

如今已是七月初的天氣,已是仲夏時節,山林間的寒氣與霧氣散去,取而代之的是炎炎的夏熱。

間或間,林間已能聽到些知了的鳴叫,透著陣陣夏的氣息。

李牧察覺到身旁有動作,從睡夢中驚醒過來時,兩道熟悉的聲音正在他身旁說話。

“……該是累極了,你先回去吧。準備了晚飯,晚些時候我和他在回去。”仲修遠在與人說話。

“好。”回答他的是仲漫路。

李牧迷迷糊糊地睜開眼,入目的便是彎下腰來,把自己身上的衣服披在他身上的仲修遠那張臉。他眼中的眷戀、溫柔、心疼與高興,李牧都看得真真切切。

許久不見,仲修遠清瘦了些,李牧擡手指腹覆蓋在仲修遠的臉頰上。

李牧的手覆在了仲修遠眉心的部位,撫平了他蹙著的眉,也解開了這人這孤獨寂寞的日日夜夜的擔憂之情。

手指的冰涼還有仲修遠臉上的溫熱觸碰,讓李牧更加困倦了幾分。

“把你吵醒了?”仲修遠輕聲問道。

李牧搖了搖頭,他閉上了眼,靠在了凳子上,一時間不準備站起來。

他確實是累了,若是可以,他很想在這裏多睡一會兒。

仲漫路看了看,出了門,先回家去了。

仲漫路走了之後,仲修遠拉過旁邊的凳子,挨著李牧在旁邊坐下。

他知道李牧沒有睡著,也知道李牧閉著眼睛不想動,所以他也並沒有說話,只是挨著李牧坐著。

鎮子後的林間時不時傳來些蟲鳴鳥叫,鎮子中也時常有說話聲吵鬧聲傳來,不過這些都被七月午後的陽光模糊了,變得若有若無。

這時候的天氣還不算特別的熱,把醫館的大門和後門打開,風拂過時,便穿堂而過,帶來絲絲涼意。

李牧坐在凳子上,隨著這一陣陣的清風,變得越發的困倦。

仲修遠原本還精神,此刻知道李牧已經回來,就坐在自己的手邊,一時間也有些困了。

誰也沒有說話,只任由時間靜靜的流淌。

不知道過了多久之後,快要睡著的仲修遠動了動,他伸了手,拉住了旁邊李牧隨意搭在凳子上的手。

李牧微微擡眸,看了一眼兩人緊握的手,依舊沒有動作,只昏昏欲睡,安靜的享受著這難得的仲夏午後。

仲夏的午後,兩人的手十指相扣,久了,難免帶著幾分熱氣。

仲修遠卻不願意放手,只在掌心火燒火燎的發著燙時,松了手,換作勾著李牧手指的姿勢。

待到掌心的溫度降了下去,便又握上去,繼續與他十指相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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